舆论场：普选一小步 北京一大步

王大发财

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大概可以称为改革与反腐败的“超级周末”，《环球时报》9月1日社评如是感慨。反腐败在于，中纪委先后宣布三名省部级高官接受组织调查，晋官彻底崩盘。改革在于，中央政治局会议通过多项重要文件，对央企高管酬薪、职务消费以及高校给中西部省份更多录取名额等作出新规定。然而，同在这个周末，全国人大常委会全票通过香港特首普选方案。此重磅消息，不仅成为这个“超级周末”的压轴戏，舆情热度更是高烧不退，延烧至次日的各个场域。

普选一小步，北京一大步。因为除了台湾，中国终于可以有一个地方首长是民主选举出来的，中国终于可以迈向一人一票的民主制度的可能。至少在外界看来，北京决策层已经在两个可能出现的问题的相对重要性上，作出了艰难而明确的选择。第一个问题是可能导致香港金融区瘫痪的大规模占领中环活动；第二个就是2017年香港特区行政长官的普选程序，北京不希望看到“不放心的被提名者”进入主要候选人的名单上。最后，北京作出了一个“两害相较取其轻”的决定——宁可让占领中环的大规模事件发生，也决不让自己不放心的候选人入围。控制遴选特首，比控制街头抗议更为重要。你闹归你闹，我选不动摇。

香港普选之争，建制派和泛民主派的“争议点”在哪里？搜狐图述从投票方式、现有提名委员会、提名方式、提名程序、候选人数以及候选人政治要求等方面进行一一对比。其中，尤以现有提名委员会是否有实权、候选人数是否限定为2到3人、候选人是否需要爱国爱港争议最为热烈。至于香港普选意义为何？按照新华社的说辞，这是香港民主发展的历史性时刻，迈出香港政改“五步曲”的关键第二步。后续如能顺利走完香港特区立法会通过、行政长官同意及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的法律程序，将使500多万香港合资格选民第一次实现一人一票直接选举行政长官的权利。而落实普选，是香港基本法规定的目标，是香港回归以后重大的政治问题，攸关香港的长期繁荣稳定，攸关国家主权、安全和发展利益，攸关“一国两制”正确实施。

然而香港要想走好普选这一步，何其艰难！新华社也毫不避讳地谈到了普选面临的压力和挑战，虽然假设法的行为逻辑意在揭露反对派的阴谋，以及此阴谋一旦得逞后香港将面临的灭顶之灾——如果有些政治势力、有些人还是不尊重中央对香港政制发展的决定权，还是想按根本不存在的所谓“国际标准”来另搞一套普选办法，否则就威胁要“占领中环”、在立法会否决普选方案，甚至冲击立法会、冲击特区政府，企图瘫痪国际金融中心和特区政府运作，那么这种状况一旦出现，香港的社会稳定、经济繁荣将受到严重影响，全体港人的生活和福祉将受到严重损害，香港将不得安宁。

同为中共喉舌的《人民日报》，9月1日社论《走好香港政制发展的关键一步》在为香港普选积攒正能量的同时，也大抵循着“谈普选意义——驳反对言论”的步骤谋篇布局。区别在于，后者以点对点的问答法替代了前者的“假设法”。问题包括：要不要遵守香港基本法？要不要坚持爱国爱党者治港的界限和标准？给出的答案是：不能允许与中央对抗的人担任行政长官，这是基本法的根本要求，守住这条底线，不只是为了国家安全和利益，从根本上讲，也是为了维护香港利益，维护广大香港同胞、投资者的根本利益。至于那些对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持怀疑态度，并意图在基本法之外另搞一套普选办法的群体，其目的就是要扮演搅局者和麻烦制造者的角色，无非是想把香港变成“独立或半独立的政治实体”。而要达至这一目的，途径之一便是劫持香港民意，破坏香港法治传统和社会秩序，损害香港同胞福祉和国家民族利益。

一切为了香港，一切依靠稳定。党报官媒言之凿凿，香港真实的主流民意究竟为何？全国工商联副主席卢文端给出的答案是，现在香港主流民意非常清晰，一是希望有普选，二是不希望搞乱香港。关键问题在于，香港主流民意希望的普选，与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的普选方案是否相契合？立法会若否决法案，是否意味着香港将面临长期政争？非“国际标准”的公民提名，是否成为反对派挟持民意的“筹码”？香港行政长官梁振英就在忧心忡忡于第二个问题的前半部分，因为要成功落实普选“仍然有一定难度”，如果争取不到三分之二的立法会议员支持，选举办法只能原地踏步。至于后半部分，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范徐丽泰补充了香港长期政争可能带来的负面后果——普选是香港重要一步，如果第一步走得不稳，跌倒后的效果会更差。而套用清华大学法学院院长王振民的解读，香港从来没有离普选这么近，近在咫尺，一步之遥。如果这次过不了，普选就远在天涯，可望不可及。

而要保证香港走得足够稳健，保证普选不至于远在天涯，让激进反对派这只“纸老虎”现出原形就显得至关重要。《环球时报》继续在香港问题上发挥舆论引导力，社评《香港激进反对派是纸老虎》，既有毛时代“任何反对派都是纸老虎”的影子，也有早前围绕“七一大游行”所发社评《对“七一大游行”这类抗议，不要太当回事》的姿态。之所以是纸老虎，按照这份党报子报的论述，一方面，人大的决定清楚地亮出了底线，中央的态度明确了，香港社会就更有了主心骨；另一方面，香港激进反对派长期以来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表面上闹得很凶，其实手里没什么真正的牌，理性的香港市民、包括大量泛民支持者不会跟着他们当炮灰，激进反对派如果不做改变必将自我孤立。

与内地众媒体一边倒的态度不同，香港本地媒体表现得更为冷静和客观。《文汇报》头条设题《香港普选框架 中央一锤定音》，首先坦承香港社会对普选反应不一的必然性，因为香港是一个具有高度自由特性的多元社会，是一个利益多元的社会，这一利益多元的社会特性，决定了不同的利益主体在普选问题上具有不同的诉求。其次，文章也提到了香港真正实现普选面临的重重困难和阻力，其中之一即是立法会必须对行政长官普选方案以三分之二多数通过。现实情况是，香港的泛民主派议员掌握着行政长官普选方案在立法会中获得通过的关键少数，在香港社会对普选方式争议如此之大的现实社会条件下，如果想要使普选顺利通过，恐怕还有大量凝聚共识的工作要做。

而同在香港的《南华早报》应时应景推出的简短社论《政改方案虽不完美 仍向前迈进一步》，显然比《文汇报》的步子迈得更大些。按照社论所述，方案的民主程度低于许多人的期望，但根据宪法规定，国家最高立法机构的决议对香港有约束力，要想实现一人一票的选举，香港除了遵从这项决议之外，别无选择。所以，这份政改方案并不完美，但仍然是向前迈进了一步。香港应接纳这份方案，并争取今后进一步完善民主制度，这样才符合香港的利益。时下，面对各方角力，一场冲突恐难避免，要么接受中央定下的模式，实现一人一票选特首，要么否决方案，沿用旧有的特首选举模式。理想主义者会选择后者，称人大决议不符合民主选举的国际标准；务实派会选择向前一步。毕竟，在通往民主的道路上，前进一步总比原地踏步强。

没错。前进一步总比原地踏步强，但香港的民主应一步一个脚印来实现。长期以来，香港给人的印象一是“繁荣稳定”，二是“太平盛世”。最近几年，香港社会日见政治化，内斗不止，内耗不息。而且，反对派之中，出现了更多的激进分子，甚至是狂热分子，令反对派的反政府活动包括示威、游行等，发生了愈来愈多的暴力行为，导致香港渐渐形成一种“暴民政治”的风气，摧毁了太平盛世，破坏了繁荣稳定。

在香港中文大学丁学良看来，香港的政争之源，根本上是主权、治权的分歧。邓小平时代关注的只是主权，后来很快发生了摩擦乃至冲突，基本原因就在于双方对主权和治权关系的理解差别巨大。如何选特首，在香港许多居民尤其是白领中产阶层看来，是属于治权范围，因为特首既不管外交，也不管国防，只是负责香港的内部事务，北京不应该主导此事。北京则坚持特首如何选的问题，是在主权范围之内，我们不管，那还行？

然不管是政争，还是“暴民政治”，归根结底指向的不外乎“港陆矛盾”。按照春秋研究院研究员寒竹的剖析，内地早已成为香港内部矛盾的替罪羊。所谓的“港陆矛盾”，在本质上是香港社会内部矛盾的一种歪曲性转移。近十几年来，香港经济在全球化浪潮中日益边缘化，香港大资本对社会的垄断越来越强，社会贫富悬殊的问题日趋严重，社会公平正严重缺失。这些香港的内部矛盾并非内地引起，但一些海外政治势力和香港政客却祸水东引，把香港社会内部的矛盾歪曲为内地与香港的矛盾，企图把中央政府甚至普通内地人当做香港社会问题的制造者，由此煽动普通香港民众对内地的不满。这是当前香港社会乱象的总根源。如何解决这一总根源问题？对内地和香港来说，恐怕都需要迈出关键性的一步。（duow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