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小镇的交通史
起初, 农村的交通主要靠腿.目标有三个,田地,小镇和上准岳父母家献殷勤. 准岳父母们验证诚心以后,准其女儿下嫁. 结婚用品中就有"结婚三大件"之一的自行车. 当然这钱还是男方出的.
有了自行车就潇洒得不行. 生活圈也扩大了许多. 鉴于老婆已经得手, 田地里的活儿也懒得去做. 小镇就成了必选之地. 大约是那车品牌起得太好, 叫"永久"牌. 这就遭了天嫉. 没“永久”起来就被机动车取代.
大客车是给那些还没娶到老婆的懒汉们预备的. 在路边等车就如烈日下插秧时等家里人送茶. 左等不到, 右等不来, 那叫一个刻骨铭心. 正心烦意乱, 凄惶不已时望见远远的山坡上冒出一个小黑点: 终于来了!
近了一看却是狼多肉少. 又要操练一遍达尔文的经典规则. 物竞天择的下来的人得到同样的失望. 却是因为相反的结果: 茶壶是因为空了; 汽车则是因为满了.
小镇客运的生意就象排队买火车票. 只要队伍里有空就有人乘虚而入.于是小镇就有了中巴取代大客车. 中巴个体户们大概在叹“政策好”的时候大概忘记了歌颂政府. 政府就变做水田里的蚂蟥, 任何血汗味都能引来无数条, 叮在腿上吸血. 没两年,中巴挡风玻璃上印刷, 甚至手写体的“检”字多得令一旁电线杆上性病广告自惭形秽.
"剪"了两年以后, 中巴果然减少了许多. 然而三轮摩托车异军突起, 成为庞大的服务群. 这种车没有玻璃供帖"检"字,交通限制也少,还省油. 很快就象围棋似的塞满了小镇的大街小巷.吃掉了原先的中巴车.
小镇叫保安镇, 只有一条新街.街的两端称做"上街头"和"下街头". 拉客的车夫们主要就停在这两个街头等客人.
下街头是个老汽车站,在这块走路若是象祝英台要化成蝴蝶的样子, 三轮车夫们一眼就能识出并蜂拥而上, 来个紧密团结让你瞬间变成国家领导人. 询问你要去哪里.
但更神奇的是上街头的司机们.
上街头是个菜市场, 每天早晚都是摩肩接踵的人群. 车夫们个个慧眼独具, 有着孙悟空的本领. 硬是能从人海中将要出行的我象妖怪似的识别出来. 只是没有从耳朵里抽出棍棒, 而是恭敬的称我为"师父". 说明我是东土大唐来的.
"师父, 去哪里?"
"你的车去哪里?"
- 我很诧异于他为何知道我要出行. 更加警惕. 仿佛狗儿找到骨头, 就算再饿也要闻几下再开始啃的.
"你去哪里?" - 车夫既是悟空, 车子也有悟空的本领: 路线可随时变的.
"去枫林村, 多少钱?"
"3块"
"太贵了" - 这三个字是在问完"多少钱"以后, 一定要说的. 以防止敌人有诈. 本地人就不必了.
"师父, 现在都是这个价, 不信你问这位上车的师父"
"..."
"你们几个人?"
"三个!"
"好, 另外还有两个师父, 在对面买油果, 一会儿就回来.
他们一回来我们马上就走!"
传说中的两人应该是嫦娥与吴刚, 吃了油果便奔了月. 不见回来. 我等不住, 说怎么还不走呀. 说着便准备走向另外一辆车.
司机马上拦住我们. "你稍等一下, 他们马上就回来..." 生怕我真的离开, 便将车打着火. 表示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司机也不容易. 有时候为了同一批客人而发生几句无奈的口角. 但不会发展成争吵. 所谓换车, 多数也是作势, 逼那车夫早点走. 因为小镇的人大多相互熟识, 更何况是同行. 即便客人真的换车, 车夫也不会说什么. 他们不会拿刀架脖子将客人拖上车. 客人也不会象国军一样拿枪托子揍司机后脖子催他快开.
如果我真的想早点走而乘客又不够时, 我会多付些钱让司机马上走. 镇上的车比城市里的出租车便宜多了.
最好是夏天很热的时候, 每个人晒得象从非洲逃回的难民. 这时车夫们就识别不出游客与楼主. 这时候如果振臂一呼: "三轮车!". 顿时会跑来好多辆, 离你最近那辆就象听到敲碗声的猫儿, 围着打圈, 恨不能前轮腾空以示其领先地位. 一呼百应的感觉令人想直接拉了这帮摩托车党起义算了. 因为自己的话只有这个时候听的人最多. 平时说话别人都当做是放屁.
所以要感受被FANS尊重的感觉. 你不需要象刘胡兰那样说"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也不需要象热血学生在国民党政府门前那样说"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更不用象董存瑞那样托着炸药包说: "为了新中国, 冲啊!". 你只需要夏日的午后站在保安镇的街中心喊 "三轮车"三个字. 简洁, 舒畅.
几年前, 小镇周围的每个村都出钱做了水泥路. 没多久, 离镇最近的那段水泥路就被大型矿车压断成一块一块, 就如牧师掰碎做圣餐的饼, 只是没有人来领了吃. 下雨后泥巴被挤压, 溢出到路面, 就成了名符其实的 "水泥路".
这段路面仿佛古时文人的仕途, 坎坷不已.
每次我从家里坐车到镇上, 每当颠簸摇晃变得更加剧烈的时候, 我便知道: 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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