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星球上,阿富汗似乎是个比南极还要冷僻的目的地,去那儿“旅游”的需求微乎其微。 “孤星”(Lonely Planet,LP)公司2007年才开始出版《阿富汗》旅行指南。与之相比,LP《南极洲》第一版1996年印行,到2005年已经出了第三版。
LP《阿富汗》第一版的主要作者保罗·克拉默(Paul Clammer)是个英国人,履历很有经典LP作者的特点:早年从事分子生物学研究,后放弃职业到伊斯兰世界晃荡,也在几个国家当过导游,包括巴基斯坦。他最初踏足阿富汗是在2001年8月。尽管比我晚了整整一年,但我知道一名西方人要想得到塔利班签证有多难,我只是比他“幸运”一些而已。
2007年出版的Lonely Planet《阿富汗》指南。
站在现在的角度看,克拉默与我同属一小批特殊年代的旅行者,恰巧抓住了“9.11”事件发生前那个短促而奇特的历史缝隙(大约1998年到2001年间),窥见一个暂时被世界遗忘的阿富汗。相比“9.11”后(或是1989年苏联撤军前)涌入阿富汗的各种“战地记者”,我自认为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但这一点也无需多讲。我想说的是2000年7月的巴基斯坦,我的小型“间隔年”在收尾阶段忽然节外生枝。按计划,我从巴黎到西安,一路不飞,搭火车、汽车、渡船,过国境则靠步行。由于全程都有LP相助,自然顺风顺水,随身带的一摞指南书,差不多走完一国扔掉一本,希腊、土耳其、伊朗、巴基斯坦之后,下一站是中国。谁知还未踏上通往新疆的喀喇昆仑公路,我的心思已被计划外的阿富汗占据。也许是脑子进了水,在听过各种有关阿富汗和塔利班的离奇传闻之后,我找到塔利班驻白沙瓦“领事馆”,想尝试申请签证。进入那个大院不需搜身,却要脱鞋进屋。一位塔利班“领事”与我面谈,他穿着长褂,披一件褡裢,约莫四十岁,可以说是个“美髯公”。说话的时候,脸上有一股倦态。他用英语简单问了我的国籍、职业,然后问道:为什么去阿富汗?我回答说,去看大佛。对方捻着胡须微笑了,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接下来将近一个月时间,我在克什米尔和北部山区转了一大圈,耐心等待签证,同时认真地做一件事:蓄须——或者更准确地说,停止做一件事——不再例行剃须。像专注观察一丛植物,每天期盼它抽芽生长,恨不能揠苗助长。取签证那天,同去的有另外三个人:一个澳大利亚人,一个英国人,还有一个年轻的日本男护士。两个西方人都是和我一样的游客,那日本人却是个什么NGO的志愿者,穿长衫、拖鞋,刻意打扮得和巴基斯坦人、阿富汗人一样,说是等签证已等了三个月。我见他胡子比我的长几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四个人只有我一人幸运地得到了塔利班签证,简直比GRE门门考满分还开心。护照上盖了“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戳记。那时这个尚未结束战争状态的“国家”,全世界只有三国(巴基斯坦、阿联酋、沙特阿拉伯)承认,而国际合法的旧政府正蜷缩在阿富汗北部不到20%的国土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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